【题解】

本篇主要分析了讨伐纣王、夺取天下的几个要点。第一要求君王修心养德，礼贤下士，施恩百姓，以观天道，也就是做好准备，等待伐商的时机；第二要把握好战机，这个战机要从天道、人道以及“心”、“意”、“情”去观察；第三要同病相救，同情相成，同恶相助，同好相趋，这是进攻和防御成功的关键；第四要与天下人同呼吸、共命运，把利益分给天下众人；第五要隐藏自己的谋略，于无形之中运用智慧而不被人察觉；第六说明如今的商朝已有亡国之兆，这时正是大军出征讨伐的好时机，一旦发兵，天下都会顺从。

【原文】

文王在酆 ① ，召太公曰：“呜呼！商王虐极，罪杀不辜 ② ，公尚 ③ 助予忧民，如何？”

太公曰：“王其修德，以下贤 ④ 惠民，以观天道 ⑤ 。天道无殃，不可先倡；人道 ⑥ 无灾，不可先谋。必见天殃，又见人灾，乃可以谋；必见其阳，又见其阴，乃知其心；必见其外，又见其内，乃知其意；必见其疏，又见其亲，乃知其情。行其道，道可致也；从其门，门可入也；立其礼，礼可成也；争其强，强可胜也。全胜不斗，大兵无创，与鬼神通。微 ⑦ 哉！微哉！与人同病相救，同情相成，同恶相助，同好相趋。故无甲兵而胜，无冲机而攻，无沟堑而守。大智不智，大谋不谋，大勇不勇，大利不利。利天下者，天下启之；害天下者，天下闭之。天下者，非一人之天下，乃天下之天下也。取天下者，若逐野兽，而天下皆有分肉之心；若同舟而济，济则皆同其利，败则皆同其害。然则皆有启 ⑧ 之，无有闭 ⑨ 之也。无取于民者，取民 ⑩ 者也；无取于国者，取国者也；无取于天下者，取天下者也。无取民者，民利之；无取国者，国利之；无取天下者，天下利之。故道在不可见，事在不可闻，胜在不可知。微哉！微哉！鸷鸟 [11] 将击，卑飞 [12] 敛翼；猛兽将搏，弭耳 [13] 俯伏；圣人将动，必有愚色。今彼殷商，众口相惑，纷纷渺渺 [14] ，好色无极，此亡国之征也。吾观其野，草菅 [15] 胜谷；吾观其众，邪曲胜直；吾观其吏，暴虐残贼，败法乱刑，上下不觉，此亡国之时也。大明 [16] 发而万物皆照，大义发而万物皆利，大兵发而万物皆服。大哉！圣人之德，独闻独见，乐哉！”

【注释】

酆：古地名，周文王曾建都于此，在今陕西西安市西南，沣河西岸。

不辜：无罪之人。

公尚：姜太公。

下贤：屈己以尊贤。

天道：自然规律，此处指天命。

人道：与“天道”相对的概念，指人事。

微：微妙。

启：开启。此处为敞开胸怀，竭诚欢迎。

闭：关闭。此处为拒绝、反对。

取民：得到民心。

鸷鸟：凶猛的鸟，如鹰、雕、枭等。

卑飞：低飞。

弭耳：帖耳，形容动物搏杀前敛抑之貌。

纷纷：杂乱。渺渺：无穷无际。

草菅：野草。

大明：太阳。

【翻译】

周文王在酆邑召见姜太公，对他说：“唉！商纣王残暴到了极点，肆意杀害无辜的老百姓，请您辅助我拯救天下，您看如何？”

姜太公答道：“君主应当修心养德，礼贤下士，施恩惠于百姓，以观察天命的吉凶。在上天还没有给出灾害征兆的时候，不可以先倡导征讨；当人间还没有出现祸乱的时候，不可先谋划兴师出兵。必须要先看到天灾祸患的征兆，又看到人间动乱的迹象，才可以谋划出兵征伐；一定要先看到商王公开的言行，又了解他的秘密活动，才能知道他的真实想法；既要看到他的外在表象，又了解他的内心想法，才能知道他的真正意图；既要看到他疏远什么人，又了解他亲近什么人，才能明白他的真实情感。按照一定的程序推行治国治军的方案，就可以实现政治理想了；遵循正确的方法和原则，就可以达到统一天下的目的；建立起适当的秩序和制度，便可以确立起礼制了；按照一定的方法与他国争强，就可以战胜强大的敌人。不用战斗就能取得全胜，全军上前迎敌而没有伤亡，这种用兵的智慧可谓是超神了。微妙啊微妙！如果人与人之间能够同疾苦互救济，同情感互保全，同憎恶互帮助，同爱好共追求，这样的话，就是没有军队也能取胜，没有战车机弩也能进攻，没有壕沟壁垒也能防守。真正有大智慧的人，会运用智慧于无形中，而不显现出来；真正有大谋略的人，会在行动之前运用谋略，而不显现出来；真正勇敢的人，会在最初就打消敌方的气焰，而不将勇敢表现出来；真正谋利益的，谋的都不是表面的利益。为天下人谋利益的，天下人都欢迎他；危害天下人的，天下人都反对他。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，而是所有人的天下。夺取天下，就像逐杀野兽一样，天下所有人都有分享兽肉的欲望；同时也像同坐一条船渡河一样，渡河成功大家皆大欢喜，要是失败了，大家都遭受灾难。这样与天下人共命运，自然会受到欢迎，不会遭到反对。看似没有从民众那里获得利益，实际上却是得到了利益；看似没有从别国那里掠夺利益，实际上却是得到了利益；看似没有夺取天下的利益，实际上却是得到了利益。不掠取民众的利益，民众就会拥护他，这是民众给予他的利益；不掠取别国的利益，别国就会归附他，这是别国给予他的利益；不掠夺天下的利益，天下就会拥护他，这是天下给予他的利益。所以，这种方法隐秘而难被人发现，这种事情秘密得别人难以听闻，这种胜利巧妙得不会被人知道。真是微妙啊微妙！凶猛的飞禽在袭击猎物之前，一定先低空飞行、收起双翼；凶猛的野兽将要搏斗之时，一定先垂下耳朵、伏下身体；圣贤将要行动的时候，一定先向人表露出愚钝的样子。现在的商朝，谣言四起，社会动乱不堪，纣王荒淫无度，这是国家覆亡的征兆。我观察他们的田地里，野草都盖过了禾苗；我观察他们的大臣，奸邪之徒多过忠直之士；我观察他们的官吏，暴虐残酷，违法乱纪。面对这种局面，他们朝廷上下仍然执迷不悟，这是到了要灭亡的时候了。旭日当空，天下万物都沐浴在光辉之下；推行正义，天下万物都能享受利益；大军发起，天下万物都会欣然归附。圣人的德化真是伟大啊，其独到的见地无人能比，这是最大的欢乐！”